2005-08-25

說馮炳輝之花果飄零

文:費安尼思
(25/8/2005)

「前生注定要涯苦的人,就像水草浮來浮去,永遠生不到根。」

這段畫外聲在馮炳輝的電影作品《過去》中,由女及男分別在開始及結束影片時兩次讀出,困室中的愛情是沒有出路,萍水相逢,結果男人還是攜著皮箱離開。

愛情、流浪、追尋、六四天安門民運是馮炳輝作品的重要母題。詩化的唸白一直是他早期電影的核心,透過靜態構圖呈現人物的內心意識。除了《愛妻》,差不多所有「對話」都是夢囈式的交流,人物永遠隱藏在鏡頭後。他對中國文學作品情有獨鍾的表現,可以說是香港獨立電影之楚,在《假如六月沒有四日》更索性以文字代替獨白。從中國現代的著名哲學家唐君毅(88年《花果飄零》的題目來自唐君毅著《說中華民族之花果飄零》),到郁達夫(88年《過去》)、鍾曉陽(93年《愛妻》)或馮至的十四行詩,都成為其作品敘事文本的參照。

不知道是否因為取材於中國文學及哲學的關係,馮炳輝常常套用樹、天空、海/沙灘、青山等的自然景象,以空為多,很有點中國山水畫的相類意境,特別在《花果飄零》中意象最為鮮明-中國文化這棵古老的大樹,在其本土已經枯萎凋零,其種籽花果已無根可依,無土可育,遂無奈而飄泊出海。但因為作品是獻給至愛,所以結尾兩棵綠樹依偎向海的景象,頓成愛情絕響的感性詩篇。

另一常見的手法是從窗內又或是梯間望出室外的主觀鏡,尤其是經歷過六四的衝擊,所體驗與感悟的許多哲學命題是深邃而深感生命困頓。面對個人的病態以至香港文化生病,即使四顧蒼茫、一無憑藉,但我們仍可本著良知默默向前,這樣的心態見於《假如六月沒有四日》內乘船的主觀鏡,或是《香港公路電影》(1997)中,即使感到迷惘甚至質疑自己問香港有哪條公路值得去拍,風景還是變動。對於生於六十年代(中期)成長於七十年代的一代,大抵這就是生命價值的所在-願意相信生命是不斷的創造,並附諸實踐。

馮氏的多部作品中,音樂是重要原素,無論是由他本人親自操刀實驗到採用自家組合「民藝復興」的作品(如MV《青春祭》),在本地獨立製作的聲樂方面成為重要典範。

因為九七政治因素的關係,馮炳輝的《香港公路電影》成為當年最被國外映展選映的錄像作品之一,因而最廣為人知。不過,最能體現他作為一個讀電影出身轉向拍錄像的創作人心路,倒是95年《I Have a Dream about a Short Video on the Making of a Short Film for Competition》,反思電影、文學、六四以及個人身份問題。今日回頭再看,當中出現毛文羽的「毛謂」、史文鴻的黑白個照,不勝唏噓。之後馮炳輝在創作上亦隨著他改用錄像而轉型,《平凡人平凡事》(?年)涉獵虛擬(cyber)世界的偷窺、色情現象、戀物、ICQ、網路世界的身份問題;《一蚊雞》(99年)試圖批判商品主義。如果說他早期是創作電影的詩篇,那麼九七之後的他是對社會進行論文式的創作。經過這些年後,馮炳輝沒有變的是那底裡對真理的追尋,縱使《假如六月沒有四日》俄國革命的熱情隨著歲月流逝而冷靜下來,卻未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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